一群大山里的女人想要“逆天改命”,手工产品年销3000多万
一个大山女人,带几百个女人“逆天改命”。
记者/成如梦
编辑/郑亚文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站在新加坡的高级商超里,41岁的黄连将激动得想哭。
她做了十几年的出口生意,今年年初才第一次走出国门,见到她的编织篮被国外的商场当作陈列筐和灯罩。
她小心翼翼地问工作人员,“可不可以拍几张照片,我想带回去给公司的员工看看”。
黄连将口中的”员工”,是一群广西省博白县大山里的村民。他们大部分人一辈子都生活在大山里,几乎没有机会看到村庄以外的世界,更不用说出国。
但他们用自己的双手,编织出一个个精美的工艺品,被展示在海外发达国家最高级的商场里。在他们眼里,“迪奥”“迪士尼”“ZARA home”都没有什么区别,“全都是客户”。
大山里的女人
2001年,因意外造成下半身瘫痪的廉惠娟陷入了绝望。她的身体无法自由移动,生活起居离不开别人的照料。而在瘫痪前,她的角色是“家庭主妇”,是照顾全家人起居的那个人。躺在广西大山深处的家里,她想不到自己的下半生该怎么过下去。
同样迷茫的还有廉惠娟的同乡郑雪珍。她曾经早早辍学,跑到深圳打工,在工厂食堂帮工人做过饭,在快递公司的流水线上做过分拣员,挣的全是辛苦钱。
后来,郑雪珍结婚生子,孩子刚出生就查出了患有地中海贫血症,父母年迈又有慢性疾病。她不得不离开深圳,回到大山里照顾老小。
大山里的女人,大多有着殊途同归的命运,她们兜兜转转总会回到大山,然后再也离不开大山。
黄连将也差点走了这条路。
1981年,黄连将出生在广西省百色市的一个山村里。她的父母大字不识,本也想让女儿继续务农。但有一次,父亲见到了一个在城市工作的远房亲戚,他意识到,读书才有机会改变山里人的命运。
初中毕业时,黄连将的成绩很好,班主任告诉她:“黄连将,你要好好上学,继续上高中。”
高中的学费拿不出来,母亲在村里挨家挨户借钱,被人当作“笑话”:“让女孩子上学,相当于帮人养猪,养大了,就要杀了。”
在村里跑了一圈,母亲一分钱都没有借到。
女孩子想上高中,在村里是件新鲜事。村口站着一群大爷大妈激烈地讨论着,飘到黄连将耳朵里的,全是反对的声音:“上中专就可以找工作了,上高中的话,就必须上大学,否则就没有用。你是考不上大学的,你家里没有钱让你上大学。”
高中的学费,最后是母亲找远房亲戚借来的,你家借70元,他家借100元,勉强凑够了。
高考时,黄连将的前两个志愿全都滑档了,为了走出大山,她选择了广西国际商务职业技术学院的“电子商务”专业。
她也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。
为了念书,黄连将前前后后借了4万多元。大学毕业后,为了还清家里的债务,黄连将在广西博白县的一家外贸公司当业务员。月工资最高的时候有3000多元。
还完债之后,她就去了深圳。第一次生活在大城市里,黄连将怎么也适应不了。她的普通话和英语口语都不怎么好,应聘不上她想做的外贸业务员,一度感到很窘迫。
如果故事只讲到这里,最初,它会被认为是一个农村女孩走出大山的故事,过五关斩六将后,来到了大城市。
但凑近细看,关于这则故事的另一个版本浮出水面。一个渴望大城市的农村女孩,走出大山后,她被现实浇了一盆又一盆冷水。
走投无路,回到“大山”
在深圳找不到工作的黄连将,想到了创业。她开了间网店,卖博白县的编织手工艺品。
在博白县的四年,她每个周末都和农户待在一起。
编织,是这里的农民,除了农活之外做得最多的事情。芒草和竹子,是博白最常见的植物,从宋代开始,博白的民间编织艺人就用这两种植物作为原材料,编织出各种生产生活用具。
1972年,博白的编织产品漂洋过海,成为广西第一种出口国外的编织产品。现在,整个博白约有20万人在从事编织行业。
黄连将懂编织,也懂外贸。她在深圳接单,每个月回几次博白,把置物篮的订单派发给工人,从工人手里收回产品的时候,先给他们结算工资,她再把货寄出去。
没多久,她接到了一个大单子,客人付了30%的定金,要求验货之后再付尾款,结果在验货的过程中,发现了各种各样的质量问题,客人放弃了整批货。
工资已经结给了农户,尾款却收不到,黄连将一下子背上了十几万的债务。
20多岁的黄连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,“那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”。
低谷期时,她和男朋友总结,如果还想做编织生意,就得回到博白,否则生产质量很难得到保证。
回到博白后,黄连将接了一些散单,联合村里的农户,组织工人一起编织。因为没有钱租厂房,黄连将直接将公司注册在村子里面——村子里的房子不需要租金。
靠一些零碎的订单,黄连将在村里过得也不错。但好景不长,2013年,她接了一个国外的大订单,收到30%的定金之后,黄连将花了身上所有的钱,采购原材料和支付农户的工资。
好不容易把货准备好,准备发货时,黄连将拿不出2000元的物流运费。她翻了手机里所有的电话号码,想不到可以跟谁借钱,而她已经身无分文。
创业时期的黄连将扛过的是“万重山”。
2016年,黄连将开了间阿里巴巴国际站店铺。她安排工人生产用于商超陈列的编织篮,出口到欧洲、日本、泰国等多个国家,专门用来装水果蔬菜。
2020年春节前,黄连将把库存里所有的材料都发放给工人,这样农户在放假期间,就可以利用空闲时间多编一点。她满心欢喜的等待开年之后卖现货,“2019年卖了1000万元,几乎把所有利润都拿去囤现货了,钱全部花完了,还欠了银行的钱”。
结果没几天,就遇上了疫情。“完全卖不动”,几个外贸业务员做不出业绩,选择另谋出路。厂里的工人只剩下一半,直到今年,这500多万的存货还没有卖完。
望着卖不出去的货,黄连将什么也做不了。
轻舟已过万重山
最低谷的时候,黄连将意外发现,国内外的人在疫情期间闲在家里,都在研究怎么做蛋糕、做面包,电商平台上与烘培相关的产品卖得都很好。
她马上发动所有业务员去找烘培相关的产品,一两个月内上线了所有她能想到的与烘培相关的编织产品。
其中一个面包发酵碗就此走红,一个个方形的、爱心的、圆形的各种造型的一个藤编制品,把面团放进去发酵,再倒出来,直接成型。
“订单就像下雪一样满天飞,根本安排不过来。”黄连将感觉到,她的机会终于来了。
订单实在是太多了,她紧急招工,“只要稍微懂一点木工,就全部招进来,在厂里包吃包住,熟练之后按计件工资,在培训时期一人一天额外补贴50元,要知道当时新手的前一个星期每天光材料就要报废200元左右”。
短短两个月,黄连将召集了60多个人一起做面包发酵碗。这只碗,救活了她的工厂。
当时,工厂里一天能生产4000多只碗,一个面包发酵碗加上各种配件可以卖到10美元。2020年末,仅面包发酵碗这一个单品,黄连将就卖了1200万元。
面包发酵碗也带动了其他产品的销量,2020年,黄连将全年的销售额达到了2800万元。
万重山已过。2022年,黄连将公司的销售额超过3600万元,她还清了所有债务。现在黄连将的生意越做越大,已经成为博白县规模排名前三的企业。
不仅如此,她还带着村里的女人们看到了更大的世界。
在公司不断扩大生产规模的时候,廉惠娟和郑雪珍都成为了公司的手工艺人。廉惠娟通过兼职的方式,在家里躺着编织篮子,一个月能挣900-1500元,靠双手就能养活自己。
郑雪珍从包装工起步,现在已经是黄连将公司一个熟练的编织师傅,一个小时内就可以编出非常精美的产品。在过去的两三年间,她接受了很多的采访,还上过电视,“我从来没想过我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,能够参与到这么‘高大上’的工作里”。
如今,为黄连将做编织手艺的人,一共有1600多人,其中70%以上都是农村女性。
天气好的时候,她们会在村里的晒谷场上,围在一起编篮子,一根细小的藤条在手里一番操作,摇身一变成为一件精美的工艺品,最后出口到几十个国家,“迪奥”“迪士尼”“ZARA home”等多个国际品牌全是她们的客户。
黄连将或许不知道,社交网站上传播的那句“girls help girls”到底是什么,但她正在做这样的一件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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